龙说夜郎丨册亨雄黄冠绝全省，但“连城不足多也”

“大清道光捌年（1828）六月十七日良旦”，代理“贵州兴义府贞丰州正堂，加三级纪录五次，刘”，在者党亭岜凡（今册亨县坡妹镇岜凡村）立了一通晓谕碑。碑为青石质，方首，高1.3米，宽0.72米，厚0.12米。额题上下两排，为“告示；万古禁革”。碑上出现“禁革”，就有官员站台。官员名刘日章，字明千，道光进士，福建龙岩永定人，历任贵州普安知县、贞丰知州、江苏镇江知府等职。者党亭属贞丰，大致范围在今安龙、贞丰、册亨三县交界。《贵州通志》云：“者党关在城西南二十里，山高路险”，道光年间“设塘，仅有塘兵四名驻守，宜增兵。”

岜凡晓谕碑

刘日章立碑目的，是“为严禁贼匪，以安闾阎事”。“闾阎”指里巷门户，“安闾阎”就是安居乐业。原因是“据者党亭、岜凡、陇冒、岩沙、旧寨等处地方民人众等禀称，流民恃强讨乞，乘间肆窃，恳请示禁。”岜凡、岩沙等寨，均位于今册亨县坡妹镇北部。刘日章接报后，派人查证。“查该处附近册属磺厂，往往匪徒混杂，良莠不齐，兼系偏僻乡村，难保磕窃扰害。现当山粮将熟之期，若不先为防范，事必酿成事端。邻里有守望相助之义，如遇被窃，自应闻声帮拿。岂宜畏嫌漠视。种种弊窦（产生弊害的漏洞），委属乡愚实际情形。除密差查访、拿究外，合行剀切（恳切规谏）晓谕。”碑文中的“乡愚”并非贬义，而是指法律意识淡薄的百姓。“为此示仰，各该处乡长及地方人等知悉。嗣后，如遇三五成群，强乞窃摸，贻害居民。或日则游荡聚赌，夜则鼠窃狗盗。甚至借事为名，生风讹诈，徜不遂意，伙同拷勒（拷打勒索）。此等奸究，断难轻纵。许尔等投明乡约长，协力捆解赴州，以凭尽法究办。亦不得挟意诬指，自取反坐之咎，各宜禀遵毋违。特示右谕通知。”按今天的话，就是刘日章批示处理“闹矿”，保护工商业者合法权益。

碑文中的“册属磺厂”，指册亨雄黄厂。即专门从事雄黄、雌黄、雄精几种伴生矿采集和加工的作坊。《册亨县志》记载，早在清乾隆十二年（1747），册亨板街、八窝（两地今属丫他镇）就建作坊生产雄黄。《黔南识略》云：“贞丰州，设知州一，州同一，州同驻册亨。”册亨州同“专城理治征粮受讼，其体制与知县相近，兼理雄黄务。”可见雄黄作为“支柱产业”，从册亨设治开始便是一把手亲自管理。关于册亨产雄黄的记载很多。《贵州通志》云：“雄黄出永丰州近粤西地。”《黔南识略》云：“雄黄，今产贞丰州之册亨，较精于郎岱厅所产。贵阳人雕镂为佛像玩器，人皆宝之。雄精不易得。”《续汉书》甚至把雄黄和夜郎联系，云：“夜郎出雄黄、雌黄。夜郎，今贞丰册亨地是也。”雄黄开采作为一把手工程，每年缴纳的税款也多。《黔南识略》云：“今雄黄产册亨之板楷（板街）、八卧（八窝），康熙初已开采，题定每十斤抽课二斤”，结合产量，每年雄黄课税核定为“银七百二十两”。另外每年还需要单独“上贡雄黄一百五十斤，纳于抚标中军（贵州巡抚直接统辖的部队）。”道光时期，册亨财政囊空如洗，官员奏云：“近岁，洞深水积，非千金不能戽水（取水），采者遂绝。”又呼吁：“异时别寻子洞，弥补缺额，或吁请奏免。”简单的说，就是雄黄矿洞被淹，财政也没有钱清理积水，或许可以找其他洞补缺，但目前没办法开采。朝廷规定每年需要缴纳的税“课有定额”，是固定的，“近已山空洞老，取盈定额，官民病之”，实在交不上，因此“吁请奏免”。

清代册亨板街雄黄矿洞遗址 拍摄：彭龙

田雯《雄黄说》

康熙贵州巡抚田雯博学，写有一篇关于册亨的《雄黄说》。云：“雄黄，产安笼之这兴（今册亨北部），迩于粤。采之法，易于（朱）砂。磈（山石状）者为上，末次之；皎者为上，黯次之。巵榼（酒器）、仙佛皆可凿。块不恒得，则聚琐屑而媲之。媲之之用为茅僚，茅僚者，薯蓣之别种，不可食者也。其汁若髹漆，可以合离而萃涣。黄有雌有雄，雄则皎，雌则黯矣。古人点读之误，抹以雌黄，人之诪张为幻者，率类是，故曰雌黄其口。而春申君以之涂堂，故曰黄堂。蒲觞药物取诸是，辟恶而除毒也。虺螫见之则骨靡。黄之精为至宝，其光可夺目，佩之宜男。贾用是售，连城不足多也。”

册亨雄黄矿 来源：《册亨县志》

田雯这篇文章把册亨雄黄特性说得很清楚。完整的雄黄并不常见，多是碎屑状。因此要用“茅僚（薯蓣的一种，不能食用）”像漆一样的汁液粘合拼接。古人文章写错了，用雌黄涂抹修改，而“诪张为幻”谎言欺骗、制造幻象的人，也经常使用这种方法篡改掩饰，故有“雌黄其口”“信口雌黄”的说法。战国末期楚相春申君黄歇，本人姓黄，又用雄黄涂抹厅堂，故厅堂叫“黄堂”。“蒲觞”端午节祛除瘟疫，需要使用雄黄。被“虺螫（毒蛇咬）”也要使用雄黄，毒骨就会酥软。雄黄精华“雄精”是至宝，“光可夺目”，女人佩戴“雄精”宜生儿子。商人打着这个旗号促销，但“连城不足多也”，雄精不易得。总结田雯的意思，册亨的雄黄矿冠绝全省，但精品少。

历史上的册亨，除了雄黄，还有水银、朱砂、硝石、石膏、铁、锑、铜、铅等矿，其中水银、朱砂、硝石等矿的开采，大致和雄黄同期，时间比较早，只是史料记录较少，名气不如雄黄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，在册亨丫他镇历史上的雄黄产地，探明约10余吨黄金原生矿，田雯说册亨“雄精不易得”，没想到册亨“连城”多的，居然是“黄金”。